?《寿州雪的杂记》全文加后记共多字,算是对年年初的三场大雪的真实记录,也是对寿州人文的追溯。分8期在《今日寿州》刊载,其间又对内容进行了多次修改。现将全文刊出并附几张没有公布的照片。共同回忆那风雪交加的岁月。
寿州雪的杂记(全文)
年,雪从元月4日陆陆续续地下到27日,连续下了三场,较起十年前的那四场雪猛而寒冷。学校连续发通知,从多少号到多少号停课,什么时间复课,看阵势一阵凶似一阵,等到最后初中以下索性全部放假了。道路上撒融雪盐,用铲车铲,下过结冰,然后融化,融化不久再下。这岁末年初,跟雪就结下了不解的“缘分”。
雪确实很大。吾寿方志上记载的祥异之事,基本没有雪事。灾异多指水灾、旱灾或蝗灾。寿县其地,地处江淮之间,四季分明,雪过天晴而后春天到来,民谚有“瑞雪兆丰年”,在中国古代,雪是祥瑞的象征。
在一本清人的诗集里找到3首有关雪的诗,其中吴伟业的一首《临清大雪》写得有意思,这首诗在《吴梅村全集·卷十九·诗后集十一(七言绝句七十一首)》在此不妨录下:“白头风雪上长安,裋褐疲驴帽带宽。辜负故园梅树好,南枝开放北枝寒。”
关于吴梅村,专栏“寿州琐记”有两篇文章有介绍,且与寿州有关。一篇是《窑口邓家》,吴伟业与寿州邓旭同在朝廷为官,吴为邓旭父亲写过《赠内翰林国史院检讨邓公墓志铭》;一篇是《吴伟业〈过淮阴有感〉》,说的是虽然诗中提到八公山,但他并没有来过寿州,不过是借故事抒发郁闷。从《临清大雪》一诗整体氛围看来,仍有“旧臣失节”的悲绪,在本诗后有评曰:“靳曰,将排律《即事言怀》缩于二十八字之中,故是极笔。”
这里所说的《即事言怀》在《吴梅村全集·卷十八·诗后集十(五言排律四首)》的《途中遇雪即事言怀》,其中的“赤县初移社,青门早灌畦。余生随雁鹜,壮志失虹霓”,亦能感受到他由明入清的苦闷心情。“辜负故园梅树好,南枝开放北枝寒”,表达对故园江南的思念,同时也因为茫茫北国孤程无依,进亦忧,退亦忧,他在排律中写道:“离程波渺渺,别泪草萋萋。忆弟看云远,思亲望树迷。书来盘谷友,梦向鹿门妻。蹭蹬吾衰矣,飘零归去兮。蓴驴三泖宅,花鸟五湖堤。著屐寻庐峤,张帆入剡溪。江南春雨足,把酒听黄鹂”。
《吴梅村全集》(李学颖集评标校)的前言有如下言:“诗至宋末,已见式微,元、明两代,鲜有足称,直到明、清易代之际,才又出现一个高峰”,“入清者多缅怀故国之哀思,应首推吴梅村”。吴伟业(号梅村)生于明万历三十七年(),受知于学者和政治家张溥,中崇祯四年()(其时二十三岁)会元,殿试一甲第二名进士。自清王朝入主中原,统治了广袤的中国土地之后,吴梅村则“多纪时事,关系兴亡”,诗风一变。
明亡后,吴梅村在南明弘光政权下做过两个月的少詹事即托病告归,清兵南下选择了做遗民的道路,“于是,纪录沧桑陵谷的变迁,抒发旧国故君的怀念,就成为梅村诗的主要内容”。但吴伟业的“遗民”并没有做多久,顺治九年受“诏起遗逸”怀柔政策的影响,为两江总督马国柱所荐,以秘书院侍读征。而仕清对于由明入清的知识分子来说,比亡国还要可怕,“他成了‘两截人’,丧失了士大夫立身之本的气节,这是他生命中一条决定性的界线”,“我本淮王旧鸡犬,不随仙去落人间”(《过淮阴有感》),这里以淮南王刘安炼丹八公山,修成飞升的典故,暗指自己本是崇祯的旧臣,明亡后未能以身殉国,结果只得流落在人间。凛冽朔风漫天雪,裋褐疲驴帽带宽。《临清大雪》是吴梅村于清顺治十年()赴京途中作,对这样一位“天下盟主”(顺治十年春天,两社合盟大会于虎丘,吴伟业被推为“宗主”)的知识分子来说,是怎样一个进退失据的落魄景象。
年1月27日,三雪至,大雪飞扬。恰逢学校组织考试,我坐在考场,考生在明亮且寒冷的教室里答题,只见窗外雪花簌簌落下,在空荡的两楼间,在朴厚广场上空飘飘荡荡。细细观察,雪与雨的姿态并不相同,雪因为轻盈而极富弹性,整体而成一种抻连向上的力量,它来自天空而在风的弹拔下欲坠又昂,在空袤而寂静的校园里呈现有生气的表演。
这种白色的沉静的曲线游走的大雪,天上人间洒金碎玉,集聚四季的生动又似乎埋没了现实具象的存在,将复杂的历史还原到地老天荒,似乎可以在这一瞬间与生命做一个具结了断,又似乎可以指陈一个不太遥远的方向让心灵去周游。
“何繇知岁暮,见雪自心惊。莫障高天色,权令大地平。帷空频换影,风细静无声。煮茗怜童子,依然待友生。”(《狱雪》)“客床偏苦月,添雪更难眠。一片光明色,都成寂寞缘。自嫌深汶汶,相嘱莫娟娟。此夜悲狐兔,潜踪彻九天。”(《狱月》)
这两首狱中诗选自《天启崇祯两朝遗诗》卷五,作者是方震孺。
方震孺(—),字孩未,号念道人,寿州人。万历四十一年()进士。
海宁陈乃乾所作的《天启崇祯两朝遗诗考》一文中说:“目录凡六百九十一人,内诗传俱全者一百人,有诗无传者一百八十六人,有传无诗者八十四人,诗传俱阙者,三百二十一人。”另外,文章还说,“是选以启祯为名,故所选诸人率皆于天启以后者,独顾宪成弟兄皆万历中卒,盖以创兴理学为一代所宗,故特录之”。寿州方震孺在《天启崇祯两朝遗诗》中属“有诗无传”者。
方震孺作为寿州名儒,并不缺传,《明史》有《方震孺传》,寿州志、寿县志均有传。天启二年()正月,清兵已渡三岔河。他召集水师统帅张国卿联合祖大寿打败清兵,缴获辎重无算。而魏忠贤却诬告震孺“攘差”(攘,侵夺、偷窃,攘差,意指借公差名义侵夺公款)下狱。
《明史?卷二百四十八?列传一百三十六?方震孺》中记述了方震孺巡按辽地“居不庐,不火者七月”,“有主事徐大化者,忠贤党也,劾震孺‘攘差’”,“忠贤、广微兴大狱,(郭)兴治再论震孺河西脏私。逮问掠治,坐脏六千有奇,拟绞。而扬州守刘铎咒诅之狱又起,遂诬震孺与交通,坐大辟(杀头),系狱”。
方震孺在狱中遇到一位充满正义感的狱卒,常常给他加餐送饭并说“小人有妻,闻公精忠,手治以献也”,还向魏党谎称“某病革,某濒死”,于是对震孺看管有所松弛。《狱雪》中的“煮茗怜童子,依然待友生”中的“童子”大概就是这位狱卒了。庄烈帝继位,崇祯朝开始,方震孺得以释放还家。崇祯八年在家乡寿州与城民共抗流贼,后被史可法举荐为南明边防,山河破碎,郁郁死于广西边镇。
《狱雪》《狱月》大概是方震孺于天启年大雪季候中作。“帷空频换影,风细静无声”,大雪在空中飘摇而落地无声,雪夜月上,又勾起深怀遐想,“一片光明色,都成寂寞缘”,雪色和月光大概与诗人内心成了一种遥接和呼应。
年1月5日,当第一场雪后,我从城外走进了南门,走上城墙向西进发。寿州城墙外夹角70度,内夹角呈30度,是中国唯一的土坡战城。张驭寰在《中国古城池史》一书中写道,“为了符合战略要地,将寿州城建为土坡战城。这样的城在建城时,本来是城墙的两面,用砖包砌中间墙进行夯筑,但是它只在城墙的外部做砖墙。在城里的这一面城墙不做砖城墙,而是用土填充,构成一种斜坡直至城墙顶部”,“由于进入战争时,土坡登城方便,城内的战兵及时登城,而且登坡速度快捷,同时登城兵力也多。从全城四面八方登城,同时战斗,这样易于获得战斗的全胜”。
大雪快要掩埋土坡上的石级,在坡面上留下一道雪坑,咯咯吱吱踩上去,登陴四顾,通淝楼的垂脊、戗脊构成的重檐坡面在雪的映衬下格外耀眼,通淝桥上,行人成了晃动的黑影,那棵硕大的梧桐树成了指示远景的方向标。天空与雪地浑如一体,高低深浅都成一片白了,这完全契合方震孺《狱雪》的诗意——“莫障高天色,权令大地平”。
孙静庵所著的《明遗民录?卷三十一方震孺》根据《明史》有这样简要的概述:
天启初,疏论客、魏事,陈《拔本塞源论》,声震朝廷。清兵破辽阳,请增巡抚,通海运,调边兵,易司马,且自请犒师出关。后巡案辽东,航海见祖大寿,相携以归,全军民辎重无算。魏忠贤兴大狱,郭兴治诬以脏私下狱,拟大辟。狱卒怜其忠,饮啖之,得不死。崇祯帝嗣位,释还。贼犯寿州,震孺介士民固守,城获全。巡抚史可法上其功,起为广西参议,寻擢巡抚。南都初立,举朝叙翊戴功,无意复仇。未几,抑郁呕血卒。
比较吴伟业与方震孺,“遗民心态”是导致他们或“痛失名节”或“呕血而卒”的主要因素。只不过一个成为明朝“遗民”,而一个成为新朝的“贰臣”。
“年,对于遗民而言,更是意味深重,他们未死而选择生,要经历出与处之间的选择。这就意味着他们选择了‘遗民’的生活方式,以遗民的姿态面对新朝。”(引自丛扬《明清之际的遗民心态》一文)吴伟业以及《方震孺传》中所提到的祖大寿,都列入乾隆年编纂的《贰臣传》。
马导源《吴梅村年谱》:明永历七年癸巳,清顺治十年,四十五岁。
春集虎邱,四月到南京,三月以前孙承泽荐,九月以后发程入都,仲冬修圣恩寺藏经阁。(顾谱:“是秋九月,梅翁应召入都,实非本愿,而士论多窃议之,未能谅其心也。”)《过淮阴有感》《途中遇雪即事言怀》《临清大雪》《阻雪》都是该年九月入都途中作。《过淮阴有感》为七律两首,光绪《寿州志·艺文》选“其二”,今录“其一”如下:
落木淮南雁影高,孤城残日乱蓬蒿。天边故旧愁闻笛,市上儿童笑带刀。世事真成反招隐,吾徒何处续离骚。昔人一饭犹思报,廿载恩深感二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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